他最出名的一首诗《滇缅公路》,写于战时,也是充满激情的:
路,永远兴奋,都来歌唱啊!
这是重要的日子,幸福就在手头。
看它,风一样有力;航过绿色的田野,
蛇一样轻灵,从茂密的草木间,
盘上高山的背脊,飘行在云流中,
俨然在飞机的坐舱里,发现新的世界,
而又鹰一样敏捷,画几个优美的圆弧。
——节选《滇缅公路》
袁可嘉评论这首诗的特点是把“静止的公路作为动物来写,使它进入充分的动态”。诗人是以跳跃的想象,歌颂这条为中国争取抗战胜利的公路。 但杜运燮的诗的风格并不限于表面的激情,他更纤悉多的诗是像冷静的智者一样,观察万物,用隽永的语言,用机智和活泼的想象来写。举他两首分别写于少年时期和中年时期的小诗为例:
异邦的旅客像枯叶一般,
被桥拦挡在桥的一边,
念李白的诗句,咀嚼着,
“低头思故乡”“思故乡”……
仿佛故乡是一颗橡皮糖。
(节录自一九四八年他在新加坡写的《月》)
新奇的比喻,机智活泼的想象,在这两首小诗中可见一斑。 三十年前有九个年轻诗人出了一本他们在四十年代所写的作品选集,名《九叶集》,杜运燮就是其中之一。也因此,他和另外八位诗人——穆旦、陈敬容、郑敏、王辛笛、杭约赫、唐湜、唐祈、袁可嘉被人称为“九叶诗人”。艾青在近作《中国新诗六十年》中曾这样评论他们:“日本投降后……在上海,以“诗创作”为中心,集合了一批对人生苦于思索的诗人,王卡笛、穆旦、杜运燮……等,他们接受了新诗的现实主义的传统,采取欧美现代派的表现技巧,刻划了经过战争大动乱之后的社会现象。”
杜运燮是一九一八年在马来西亚吡叻州出生的“华侨作家”,在当地读完初中回国就学,毕业于战时昆明的西南联大外文系。一九五一年从香港回到北京,初时从事新闻工作,后来到设在临汾的山西师毕敬范学院外语系任教。“文革”期间和许多遭受迫害的文化人一样,被送入“五七干校”接受“改造”,实则是被打入“牛棚”。 欧美现代派的技巧之一是诉之于直接的感觉,要求意象更加鲜活,想象更加瑰奇。因而读者的“联想”如跟不上作者,就往往觉得不可解。杜运燮去年写的一首诗《秋》被人“批”为“令人毁数乎气闷的朦胧”,原因恐怕就在于此。现录此诗第一节作为例子:
连鸽哨也发出成熟的音调,
过去了,那阵雨喧闹的夏季。
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,
危险游泳中的细节回忆。
评者认为第一句就莫名其妙,“鸽哨”的声调有什么成熟与不成熟之分呢?而第二句据评者说,他和另一个写诗的朋友研究了一个多小时,才明白“那阵雨喧闹的夏季”是暗喻“十年‘文革’的骚乱”。因此认为其立意虽好,表现手法则未免写得过于深奥难懂,因而是“令人气闷的朦胧”了。
批评的文章出来后,杜运燮写了一篇《我心目中的一个秋天》替自己辩护:“诗歌同其他一些艺术作品一样,也容许读者(观众)在欣赏时进行再创造,可以有和作者不同的联想、想象和体会。”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“诗无达诂”的意思吧。
诗的好坏,见仁见智,各人的鉴赏能力也有不同。杜运燮那首诗是否“令人气闷的朦胧”,还是让读者自行判断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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