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初出现了许多具有唯物主义思想与民主色彩的先进知识份子,黄宗羲、王夫之、顾炎武就是其杰出代表。他们被并称为“清初三先生” ,均曾参加过反清复明的爱国活动,失败后,拒绝同满清权贵合作,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。三先生或息交绝游,闭门著书,或隐居山中,笔耕不辍,清初三先生给后世留下一大笔精神财富,他们的名字在中国学术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。 (1)黄宗羲(1610--1695),字太冲,号南雷,又号梨洲,浙江余姚人。黄宗羲大胆地向君权挑战,反对封建专制主义制度,具有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。在清初严酷的封建专制统治下,有这样激进的思想是可贵的。他的思想完全没有外来思想的影响,空前绝后,被称为“中国思想启蒙之父”! 黄宗羲多才博学,于经史百家及天文、算术、乐律以及释、道无不研究。尤其在史学上成就很大。清政府撰修《明史》,“史局大议必咨之”(《清史稿》480卷)。而在哲学和政治思想方面,更是一位最先从“民主”的立场来抨击君主专制制度者,真堪称是中国思想启蒙第一人。他的政治理想主要集中在《明夷待访录》一书中。《明夷待访录》一书计十三篇。“明夷”本为卦名,为六十四卦中第三十六卦,卦象为“离下坤上”。“明”即是太阳(离),“夷”是损伤之意。从卦象上看,太阳处“坤”即大地之下,是光明消失,黑暗来临的情况。这暗含作者对当时黑暗社会的愤懑和指责,也是对太阳再度升起照临天下的希盼。“待访”是等待贤者来访,让此书成为后人之师的意思。另外,“明”就是太阳,亦称为“大明”,暗合“大明朝”;“夷”有“诛锄”之解,又有“视之不见”之解,暗含作者的亡国之痛。该书通过抨击“家天下”的专制君主制度,向世人传递了光芒四射的“民主”精神,这在当时黑暗无比社会环境下是极其难能可贵的!《原君》是《明夷待访录》的首篇。黄宗羲在开篇就阐述人类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,他说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为了“使天下受其利”、“使天下释其害”,衫颂也就是说,产生君主,是要君主负担起抑私利、兴公利的责任。对于君主,他的义务是首要的,权力是从属于义务之后为履行其义务服务的。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,“古者以天下为主,君为客,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,为天下也”。然而,后来的君主却“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益出于我,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,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”,并且更“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,不敢自利,以我之大私,为天下之大公”,“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,传之子孙,受享无穷”(均见薯启《原君》)。对君主“家天下”的行为从根本上否定了其合法性。 (2)顾炎武(1613--1682),字宁人,号亭林,江苏昆山人。自从平定三藩之乱以后,清王朝在中国的统治稳定下来了。但是,还有一点叫康熙帝不大放心,这就是怕有些明朝留下来的文人心里不服。于是,他采用一个办法开“博学鸿词科”,命令各地官员和朝廷大臣,把有学问的文人推荐给朝廷,马上封他做官。这一招果然很灵,不少全国著名的学者、文人应召到京城,做起官来了。但是也有一些学者认为,他们是明朝的臣民,到清朝做官是丧失气节的事。他们宁愿冒杀头的危险,也不肯应召。其中有一个是著名的思想家顾炎武,有人想推荐他应博学鸿词科,他写信回答说:“我这个七十岁的老翁还巴望个什么?欠缺的就是一死,如果一定要逼我应召,我只能一死了事。” 顾炎武是江苏昆山人,出身江南大族,他的祖父是个很有见识的人,认为读书一定要研究实际。顾炎武受祖父影响,从小喜欢读《资治通鉴》、《史记》和孙吴兵法等书,十分关心时事。后来参加科举,没有考中,就干脆下决心放弃科举,通读历代历史典籍,研究全国各地的地方志和历代名人奏章,开始编写一本重要的历史地理著作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。正当他用或手郑心治学的时候,明朝灭亡,清兵南下,江南各地人民都组织抗清斗争,顾炎武和他的两位好友也参加了保卫昆山的战斗。昆山军民跟清军激战二十一天后,因为兵力悬殊,终于失败。昆山城陷落的时候,顾炎武的生母被清兵斫断了右臂:抚养他成长的婶母(也是他的继母),听到清兵攻破常熟,就绝食自杀,临死时嘱咐顾炎武说:“我虽然是个女子,以身殉国也是理所应当的。希望你不要做清朝的臣子,我死后也可以团上眼睛了。”顾炎武痛哭一场,葬了他的继母,离开了他的家乡。他想渡海去投奔鲁王,还没有去成,鲁王政权已经覆灭了。顾炎武隐姓改名,在长江南北一带奔走,想组织一支抗清义军,但毕竟势孤力单,没能成功。 当时,沿海和太湖一带还有零星的抗清活动,清朝官府防备很严,发现有什么抗清嫌疑的人,就要加上“通海”的罪名,打进监狱。昆山有个官僚地主叶方恒,想吞没顾炎武家的田地,买通顾家的仆人,诬告顾炎武通海。叶方恒还把顾炎武抓起来,私设公堂,逼他自杀。顾炎武一些朋友为了搭救他,去找在清朝做官的钱谦益帮忙。钱谦益本来是南明弘光政权的礼部尚书,又是个出名的文学家,清兵下江南的时候,他投降了清朝,名声不好。钱谦益表示,只要顾炎武承认是他的学生,他愿意保顾炎武出狱。那位朋友知道顾炎武不肯那样做,就自作主张,假造了一张顾炎武的名帖,送给钱谦益求助。这件事让顾炎武知道了,直怪那朋友多事,非要把名帖讨还不可。朋友不肯讨还,他索性在大街上贴告白,声明那张名帖是假的,弄得钱谦益十分尴尬。经过朋友们的奔走,顾炎武才被释放出来。叶方恒还不肯罢休,派人追踪他。有一天,顾炎武在南京太平门外经过,遭到暴徒袭击,头部受了重伤,幸亏有好心人救护,才脱离危险。顾炎武知道,在江南他是呆不下去了,决心到北方去游历。顾炎武到北方去,一来想考察各地的地理形势,风俗民情;二来也想找机会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,进行抗清活动。他在那长途跋涉的艰苦环境里,并没有放弃学术研究。一路上,他用两匹马、四匹骡子,驮着他的书箱。遇到关塞险要的地方,他就访问当地的退伍老兵,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,如果跟他在书本上读到的不一样,就拿出书本核对,这样他的知识就更丰富了。顾炎武从四十五岁起,用了二十多年时间,在山东、山西、河北、江南来回奔走,每年差不多有一半时间住在旅店里。他还曾经和朋友一起,在雁北开垦荒地。到了晚年,才在陕西华阴定居下来。 顾炎武从小读书有个习惯,有一点心得就记下来,后来如果发现错误,又随时修改;发现跟古人议论重复的,就删掉。这样日积月累,再加上他从调查访问得到的材料,编成一本涉及政治、经济、史地、文艺等内容极其广泛的书,叫做《日知录》。这书被公认为极有学术价值的著作。在《日知录》里,他写了一段精辟的话,他认为社会的道德风气败坏,就是亡天下,为了保天下不亡,每一个地位低微的普通人,都应负起责任(原文是‘保天下者,匹夫之贱,与有责焉耳矣!”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这句名言就是这样来的)。 (3)王夫之(1619--1692),字而农,号姜斋,湖南衡阳人,晚年隐居在衡阳石船山,故称“王船山” 、“船山先生” 。王夫子是我国十七世纪杰出的唯物主义思想家,他总结与发展了我国历史上的唯物主义思想,对唯心主义的理学、心学进行了彻底批判。 王夫之自四岁起就在家从父兄受严格的封建教育,十四岁考入衡阳县学。崇祯十五年(1642年)二十五岁时考取湖广壬午科第五名举人。此时,李自成、张献忠两支农民起义大军正纵横驰骋于黄河上下,大江南北。明王朝危在旦夕。王夫之沿着一般封建士子通过科举走向官场的路被堵死了。1643年(明崇祯十六年),张献忠起义军攻克衡阳。因倾慕王夫之的学何和才能,执其父,逼使王夫之入幕襄赞军务。王夫之自伤其体,往见张献忠,坚不从命。1644年(崇祯十七年)三月,李自成攻克北京,崇祯帝缢死。五月,吴三桂引清兵入关。王夫之闻此巨变,五内俱焚。悲愤莫名。他自动投到唐王政府,思效铅刀一割。1646年(清顺治三年),他到湘阴,上书司马监军章旷,建议募兵筹粮,调和南北督师的矛盾,团结一致,协力抗清。他的建议未被采纳,唐王政府也于是年垮台。王夫之只得返回故里。1648年(清顺治五年),清军进至湘南,王夫之与管嗣裘等在衡山组织义军,英勇抗击清军。战败兵溃后,王夫之长途跋涉,历尽艰辛,越南岭,赴肇庆,1650年(顺治七年)至梧州投效南明永历政权,被任命为行人司行人。王夫之看到在清兵压境、南明王朝岌岌可危的情况下,统治集团内部依然是奸臣当道,佥壬误国,派系林立,互相倾轧。王夫之不顾个人安危,三次上书,弹劾奸佞王化澄,几遭不测。全赖忠贞营统帅高必正营救,幸免于难。他见永历政权事不可为,乃于1652年(顺治九年)屏迹幽居于姜山之麓。此时,清王朝已确立了在全国的统治,不少原明政府的官吏和文人学士纷纷投效,以猎取官位和利禄。王夫之于1654年(顺治十一年)徙居常宁(令湖南常宁县)西南多西庄源,变姓名为瑶人,在难以想象的艰苦困难条件下,夜以继日,读书写作,开始了对整个中国封建思想文化的批判总结。1657年(顺治十四年),他徙居衡阳续梦庵,1660年(顺治十七年)再徙金兰乡茱萸塘。1673年(清康熙十二年),暴发了吴三桂等起兵反清的“三藩之乱”。第二年吴军攻占湖南。这时,王夫之曾寄希望于吴的恢复故国。但吴三桂分裂割据的面目很快就暴露了,1678年(清康熙十七年),吴三桂称帝于衡阳,胁迫王夫之写《劝进表》。王夫之认清了吴的丑恶面目,严辞拒绝,遁入深山,写了著名的《祓禊赋》,其中的“阒山中兮无人,蹇谁将兮望春!”表明他正满怀信心地翘盼着民族光复的春天。从1675年(康熙十四年)起,王夫之在衡阳曲兰石船山麓筑茅屋,名“湘西草堂”。 他晚年的最后十七年就在这里度过,他的最重要的著作也大部分在这里写成。相传王夫之住在这里,一般很少出门,有时不得已而外出时,元论晴雨,总是张雨伞,着木屐,表示自己是明代遗民,头不顶清朝的天,足不踏清朝的地。石船山是一十“良禽过而不栖”的突山恶水的地方,赭色的山冈,稀疏的草木,干涸的溪流,四周杳无人烟。如此恶劣的自然坏境,王夫之安之若素。他的儿子王描述他潜心著述的情况说:“自潜修以来,启瓮牖,秉孤灯,读十三经,二十一史,及朱(熹)、张(载)遗书,玩索研究,虽饥寒交迫,生死当前而不变。迄于暮年,体羸多病,腕不胜砚,指不胜笔,犹时置楮墨于卧榻之旁,力疾篡注。”(《姜斋公行述》)然而,王夫之面对的,不仅是恶劣的自然坏境,艰苦的生活条件,而且述有清朝暗探的严密监视和迫害。有一年的冬天,朔风怒号,王夫之居室的北窗户,新湖的窗纸被密探用尖刀全部划破。王夫之愤怒挥笔,列举十大罪状,对歹徒进行义正辞严的讨伐:“何物潜窥,似托微踪于草际;竟同叵测,欲施锋刃于窗间。”(《勘破窗纸者爱书》),转引自《湖南历史资料》1959年第3期)王夫之就是在这样的境遇里,终生不剃发,拒绝清王朝的威胁利诱,不应聘,不做官,终日孜孜矻矻,刻苦自励,完成了一系列划时代的著作,为祖国的思想文化增添了新的瑰宝。 1692年(清康熙三十一年)正月初二日,一代哲人的王夫之,以七十四岁的高龄在湘西草堂溘然长逝。他的子孙根据其遗嘱将他埋葬在衡阳金兰乡高节里大罗山麓。在王夫之自题的《明遗臣王夫之之墓》的墓石上,还刻着他自写的两句话:“抱刘越石之孤愤而命无从致;希张横渠之正学而力不能企。这是他一生政治上和学术上抱负的写照。王夫之的著作很多,据说有一百多种、四百余卷。可惜由于当时条件太差,他的有些著作是写在从友人借来的账本上不能及时刻印,散失较严重。流传至今的主要著作有《张子正蒙注》、《读四书大全说》、《周易外传》、《尚书引义》、《老子衍》《庄子通》、《思问录》、《俟解》、《黄书》、《噩梦》、《读通鉴论》《宋论》等。…… 王夫之是中国封建社会最伟大的博大精深的哲学家,他的思想,以宏伟的体系,严密的逻辑,坚实的论证,把中国旧学中的朴素唯物论和朴素辩证法推上了高峰。王夫之认为,广阔无垠的宇宙充满着物质的“气”,这种气在“阴阳二体”的矛盾对立中不断地运动变化,使世界的万事*万物经历着它的聚、散、成、毁。这是一种比较彻底的气一元论的世界观。在此基础上,王夫之解决了从宋代以来思想史上聚*讼纷纭的理与气的关系问题:“理在气中,气无非理;气在空中空无非气、通一而无二者也。”(《张子正蒙注。太和》)气是充塞宇宙的物质,理是宇宙间物质运动的总规律。理从属于气,没有气也就不存在理。这既批判了朱熹的“理在气先”的客观唯心论,也批判了陆王“心即理”的主观唯心论。王夫之进而还解决了道与器即规律与事物的关系。他说:“天下惟器而已矣。道者*器之道,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。”(《周易外传•系辞上传》)他论证说:“洪荒元揖让之道,唐虞无吊伐之道,汉唐无今日之道,则今日无他年之道多矣。未有弓矢而无射道,未有车马而无御道,未有牢醴、壁币、钟磬、管弦而礼乐之道。则未有子而无父道,未有弟而无兄道,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。(同上)这样,王夫之关于道器关系的论述,已经接触到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领域,朦胧地猜测到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。王夫之的辩证法思想是相当完整而深刻的。他较好地解决了动和静的关系问题。他认为运动是绝对的,“动以入动,不息不滞”(《周易外传•系辞下传》)。静止是相对的,“静者静动,非不动也”(《思问录内篇》)。动静就好象闭(阖)和开(辟)的关系一祥,由开到闭和由闭到开都是运动。既不开也不闭的绝对静止的“废然之静”是根本不存在的。由于运动是绝对的,因而事物始终处在“日新之化”的发展变化之中。他也接触到量变和质变的规律:“质日代而形如一,……江河之水,今犹古也,而非今水即古水。灯烛之光,昨犹今也,而非昨火之即今火。”“今日之日月非昨日之日月也”。事物的发展,有些是人们可以觉察到的,有些则是不易觉察到的。如爪发日生而旧者消,人们容易知道。肌肉日生而旧者消则不易感到。这里,他所讲的形变是我们今天讲的质变,他所讲的质变则是我们所讲的量变或部分质变。当然,王夫之的辩证法是不彻底的。他把德与化分开,认为“天地之德不易,而天地之化日新”(《思问录外篇》),还把事物的发展看成“始于合,中于分,终于合”的循环往夏,没有反映由低级向高级的螺旋式上升。纵使如此,王夫之的唯物论和辩征法所达到的高度已是那个时代的最高水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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